自改革开放以来，私营企业从初期的势单力薄到后来的蓬勃发展，已然成为中国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国私营企业数量从1992年的14万户增长到2017年的2700多万户。鉴于私营企业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大量的文献研究了私营企业的经济决策行为。例如，投资行为（徐业坤等，2013）、投资效率（王争和史晋川，2008）、融资决策（王宣喻和储小平，2002），捐赠行为（高勇强等，2012）、人力资源吸引（张建琦和黄文锋，2003）等等。不过，现有学术研究对中国私营企业行为的理解仍大多集中在公司层面或私营企业家个体外在显性特征，而忽视了私营企业家内在心理感受的作用。然而，个体的内在心理是影响行为的重要因素。

近年来社会阶层（social class）逐渐受到心理学家的关注。社会阶层是指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形成的地位，它取决于个体所拥有的物质财富、社会资源（收入、教育和职业）以及与他人比较时，知觉到自己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Kraus et al., 2009; Kraus et al., 2012），即主观社会地位。社会阶层会对人的心理和行为产生重要影响，例如对美的偏好（Snibbe and Markus, 2005）、主观幸福感（Diener et al., 2010; Howell and Howell, 2008）、健康（Adler et al., 1994；Gallo and Matthews, 2003；徐淑一和王宁宁，2015）、利他行为以及自尊（陈艳红等，2014）等等。那么，一个需要探究的问题是：私营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感知对企业的经营行为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为此，本文从企业创新投入的视角，借助全国私营企业调查数据，研究1993-2014年共计20余年时间内，中国私营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的关系。

由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主导，基本以每两年一次的频率进行的民（私）营企业调查结果形成的《中国私营企业调查》是研究私营企业行为的一个重要数据库。在截至2014年共计11次的调查中，共包含39943个观测企业样本。这个数据库每次披露的问卷调查中都会涉及私营企业家主观感受到的经济地位、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三项指标。

从理论上看，企业家自身的主观社会地位可能会影响企业的创新活动。首先，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会影响自身的风险偏好，而企业家的风险偏好对企业的创新活动具有重要影响。已有研究表明，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越高，越会偏好风险（Kish-Gephart and Campbell, 2015）。一方面，主观社会地位较高的企业家掌握较多的资源，对于风险的承受能力相对较强；另一方面，主观社会地位较高的企业家自我效能感较高，认为自身的能力较强，因此更加自信、乐观，认为世界充满机会，更愿意进行探索（陈艳红等，2014）。而Ana et al.（2011）发现，企业家的风险偏好会促进企业的创新活动。

其次，主观社会地位可能会通过影响企业家的健康状况来影响企业的创新活动。研究表明，主观社会地位对于人的身体健康程度有正向的影响（Adler et al, 2000）。同时，个人健康水平越高，工作能力越强（Yang et al, 2019）。Lin et al.（2011）的研究表明，对于中国的私营企业来说，企业家自身能力越强，企业的创新程度越高。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认为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与企业的创新活动存在正向关系。

本文从（1）私营企业家的主观地位对企业是否进行创新投入有何影响？（2）私营企业家的主观地位对企业的创新投入金额有何影响？（3）私营企业家的主观地位对企业创新投入强度有何影响？做了详尽实证分析。

第一，中国只有1/3的私营企业进行创新投入，年平均创新投入强度只有销售收入的1%，即使只对有创新投入的私营企业进行统计，私营企业的研发投入也只占销售收入的2.39%；第二，中国私营企业家自认为在中国社会中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地位处于中等水平；第三，私营企业家的主观地位与私营企业的创新投入决策、创新投入金额及创新投入强度都有显著的正向关系，即主观地位越高的私营企业家，其在创新投入上力度越大。

这意味着，私营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有助于私营经济在经营上采取有远见的经营方式，为了更好地发挥私营企业在中国未来建设中的作用，国家除了在制度层面提高对私营经济的认可程度外，更应在政策层面进一步提升私营企业家的主观社会地位。这将会有助于进一步从微观层面提高私营企业的经济活力与创新能力。

第一，本文对企业创新投入研究具有增量贡献。目前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因素研究仍然主要集中在公司治理、金融发展或融资约束视角等方面。对制定企业创新投入的决策者的分析还很稀少，而高阶理论（upper echelons theory）认为企业决策者的个人作用对经营决策有重要影响。为此，与之前的研究文献不同，本文从一个新的视角，分析并证实了私营企业家主观社会地位与私营企业的投资行为之间具有显著的正向关系。

第二，研究对象上的差异。受制于数据的可获得性，先前关于创新投入的研究主要关注上市公司样本。然而，中国存在大量的非上市的私营企业，它们在资金可获得性、人才吸引力等方面与上市公司存在巨大差异。对非上市的私营企业的创新投入分析有助于更全面、更准确地理解中国企业的创新行为。

第三，在实践意义方面，本文的结果对中国制定经济、法律等方面政策，以及引导私营企业在经济建设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 龙小宁 | 研究品味的经济分析